爵士道

。探聽。

　　又一個午夜時分，妳離開他的住處。

　　擁擠的舊型住宅區，卻不見一絲髒亂；沒有電梯，沒有中庭花園，更沒有警衛與停車場，是政府特別規劃給低收入的市民居住的。無人而漆黑的巷道，過於良好的治安剝奪了黑夜曾有的危險；卻讓所有的懸疑，詭譎而奇異的幻想，漸漸的被世人冷落，淡忘於記憶之中。它們的魂靈紛紛從城市的各個角落前來，讓他從新將它們修整，拼裝，還魂為一則又一則的傳說，等待著妳的到來，與探聽。當然妳並不了解原因，這原生的渴求已從人們的語言概念之中徹徹底底的失落了。只剩下模糊的記憶中，某個人說著，從前從前…

　　從前從前，這四個字如同某種咒語，打開了通往異次元的時空罅隙，妳知道妳將前進，卻不知道將通往哪裡，一如你伸手敲他的門時，那略帶著恐懼的興奮。


。總有一個人…。

　　但城市不需要他這樣的敘述者。

　　不管是為了娛樂，還是為了資訊，城市有更快的傳遞方法，更刺激的表達方式。城市不需要他這樣的敘述著，更不需要他的述說。

　　城市沒有時間。城市必須為了更偉大的世界而運作，一如妳終究必須在天明之際收起玻璃舞鞋，回到日常。他的存在並不在預料之中，因此城市的運作機制裡沒有他的位置。妳的出現卻讓他的機能開始在城市裡轉動，他的存在於是產生了意義。

　　城市定義他為「敘述者」。

　　每一夜，他為了妳可能的來臨，費盡了心力煽動著自己的想像：飛起來啊，飛起來啊…那一刻，他幾乎聽見了樂音：他的想像開始在時間裡漫步，在五大洲七大洋之中來回逡巡，虛構的情節在意識裡逐漸滲透了現實…那是他為妳建構的旅程，獨一無二的旅程，只有你們兩人能夠前往，經歷的。

　　直到有一天妳說，妳沒有時間了。


。所有的故事。

　　他離開了，卻像不曾打算離開一樣。城市照常運作。對城市而言，他的離開沒有意義。

　　妳的聆聽卻獨獨落單。通往冒險的奇幻之門不再開啟，空中樓閣崩毀倒塌，牛鬼蛇神速速褪去。一切復歸原型，除了他告訴過妳的，他所有的故事。

　　然而他去了哪裡？

　　於是妳知道，妳將寫下關於他的一切：他，以及他的訴說，並且在書寫時無法自己的問著：他去了哪裡？

　　而那一次次的提問，復又化為另外一個故事，另一段旅程，等待著另一個人的來訪。


(2004.11.07)